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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6章 圓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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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6章 圓滿

那晚, 兩人在病房裏共同吃了頓簡單的晚餐。沈歲寧因為生病吃不下什麽東西,顧衍也吃得很少。

她靜靜看著他吃沒幾口就放下了勺子,問道:“怎麽不多吃點兒?”

顧衍搖搖頭:“沒什麽胃口,吃不下。”

沈歲寧以為是他為了遷就自己, 點的東西都太清淡了, 又問他要不要再點點兒其他的。他站起身, 輕輕摸了下她的頭:“不用了, 是真的沒什麽胃口,不是因為口味。”

其實是因為仍舊在後怕中。

從昨夜到現在, 即使沈歲寧現在就好好地在自己面前, 他心頭的恐懼仍未能全部散去。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,害怕自己又會找不到她,害怕自己會徹底失去她……

很多很多的恐懼堆積在心頭, 讓他無法安然進食。

飯後, 沈歲寧說想要洗個澡。她這一天都在昏睡中,感覺身上還帶有雨水和灰塵的黏膩感, 有點兒難受,特別是頭發。

她自己摸著都有點嫌棄, 也不知道顧衍剛剛怎麽就能如此毫無芥蒂地一直摸她的頭發……

她的右胳膊挫傷有點兒嚴重,一時之間還無法正常擡起,而顧衍的手也暫時不能碰水,便去叫了個護工過來幫她。

等她洗完, 自己也簡單去沖了個澡。

沈歲寧躺在床上, 聽著浴室的水流聲時,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些尷尬。

他們現在算是男女朋友了吧?

雖然已經喜歡了顧衍很多年, 但身份轉變得太快,她一時竟有點兒無法適應。

小縣城條件有限, 顧衍給她安排的是單人病房,但沒有休息間,整個房間就她這一張比較寬敞的床。除此之外,還有一張非常狹窄,看起來很難容納他的陪護床。

沈歲寧不知道他昨晚是怎麽睡的,仍在毫無頭緒地思考著他出來後該怎麽辦。

這還是兩人確定關系後,第一次共處一室,偏生是這樣尷尬的時間,這樣尷尬的地點,根本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……

還沒想出什麽,浴室的水聲已經停了,而後是吹風機的呼呼聲。

沒一會兒,吹風機的聲音也停了,浴室門“吱呀”一聲,被人從裏頭推開。

四目相對的瞬間,兩人竟都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。

沈歲寧一只手無意識地揪緊身前的被子,顧衍看了她一下,而後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。

她醒來時本就已經不早了,如此一番折騰,又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。他走到床邊,低頭問道:“困不困?要不要關燈休息?”

沈歲寧擡頭看了他一會兒,心想關了燈會不會沒那麽尷尬,楞楞地點了下頭。

“啪嗒”一聲,病房的燈被他關掉了。

四周陷入黑暗後,沈歲寧才發現,自己剛才的想法簡直天真得可怕,分明就是更尷尬了……

這樣暗的環境,一切聲音好像都被無限放大了,她聽見顧衍在陪護床上坐下,摸索到枕頭,而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,她猜測他是在調整自己的姿勢。

沈歲寧仰面對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,忽然想到,陪護床上好像沒有被子。

已經是十月了,醫院裏並沒有開暖氣。如果她沒記錯的話,顧衍剛剛出來的時候,身上穿的衣服也只是薄薄的一件襯衫,夜裏根本就不禦寒。

而且……他昨晚也淋了雨。

他是為了自己,才會在這裏的。

她越想越覺得心裏過意不去,抱著被子不自覺地翻身。

“怎麽了?是不是睡不習慣?還是睡太多,現在睡不著了?”黑暗中,顧衍突然出聲。

“啊?”沈歲寧沒想到他會留意到,楞了一瞬,搖了搖頭,又想到他應該也註意不到,開口,“沒有。”

“嗯。”他應了聲。

簡短的交流過後,病房重新陷入了沈寂,但沈歲寧知道,他還沒睡著。

過了好一會兒,她終於放棄抵抗,抱著被子,輕聲開口:“你睡了嗎?”

“嗯?”顧衍應了一聲,“還沒有,怎麽了?”

“你會冷嗎?”沈歲寧問道。

他低笑了聲,回答:“不會。”

“哦。”她瞬間噤聲。

雖然沈歲寧沒說什麽,但顧衍察覺到,她的情緒好像忽然低了下來。他從床上坐起,弓身靠近她,用手去碰她的手臂,低聲:“寧寧,怎麽了?你好像忽然不高興了。”

其實也沒有不高興,沈歲寧只是覺得有些挫敗。

他怎麽一點兒都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的?以前不是挺聰明的嗎?

她在心頭嘆了口氣,轉過身,在黑暗裏面對著他。

顧衍的手跟著上移到她的臉頰,用大拇指緩緩蹭了蹭。

這樣的動作,讓她的心瞬間軟了下來,也不想再讓他去猜自己話裏的意思,對著他,輕聲說:“我的意思是,你要不要上來睡?”

顧衍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。

她在這短暫的安靜中,感覺自己的臉都慢慢燒了起來,又飛快補充道:“你不是沒有被子嗎?我怕你夜裏會著涼。而且……而且,你昨晚來找我的時候不是也淋了雨嗎?我就是……擔心你。”

明明是非常正當且合理的理由,可不知為何,從她嘴裏說出來,竟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。

怎麽聽怎麽奇怪。

她聽見顧衍低低笑了聲,很快的,被子一角被人掀起,屬於顧衍的溫度慢慢向她靠攏。沈歲寧往旁邊撤了撤,給他讓出位置來。

單人病床再怎麽大也不會大到哪裏去,怎麽退讓,兩人的手腳仍舊在他躺上來後避無可避地碰到一起。

顧衍在沈歲寧再次試圖往後挪的時候,終於伸手,將人撈回自己身前。

柔軟鼻尖碰到堅硬胸膛,不屬於她的灼熱體溫像一張巨大的、密不透風的網,將她牢牢罩住。沈歲寧瞬間僵住,心臟在瘋狂跳動著,前所未有的快。

可同一時刻,隔著薄薄的衣衫,她也清晰聽見顧衍的心跳聲,和她一樣。

劇烈的,快速的。

“寧寧。”他在她的頭頂,輕聲叫她。

“嗯……”沈歲寧含糊應著,終於也伸出自己的手,緩慢地抱住他的腰。

她小小、柔軟的身體就在自己身前,試探著抱住他的時候,顧衍有種心臟瞬間被填滿的感覺。

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這一刻的感受,如果非要用一個詞的話,那應該就是“圓滿”了吧?

除此之外,他再想不到其他的了。

時隔五年,哪怕他曾經讓她那麽難過、那麽傷心,她仍舊願意原諒他,願意如此毫無保留地接納自己。

顧衍此刻覺得,過往所遭受的一切根本就算不上什麽,他現在是全天下最幸運、最幸福的人。

“寧寧……”他再次叫她,伸手將她的腦袋托起,去親吻她的額頭、眼睛、鼻子,最後才是那柔軟的嘴唇。

他吻得珍重,動作很輕,只是用唇瓣廝磨著,輕輕抿著。像是要徹底抹去她之前關於親吻的不好的記憶,他在親吻的間隙裏,抵著她的鼻尖,小聲叫著她:“寧寧……沈歲寧……”

“好喜歡你……真的好喜歡。”

沈歲寧心頭一緊,完全無法拒絕這樣的他,揪緊他身前的衣服,更緊地去貼近他,呼吸淩亂地告訴他:“我也好喜歡你。”

很喜歡很喜歡,從十七歲到二十三歲,將近七年的時間,無時無刻不在喜歡著。

他感覺整顆心都徹底被她攥住了,心跳徹底失序,血液也在血管裏瘋狂流動著,一切都是失控的,連同他的感情。顧衍不住地收攏自己的手臂,想將人完全收進自己的懷裏,親吻由輕柔變得深重,兩個人都在試圖拼命靠近對方。

直到沈歲寧因為親吻憋得臉頰通紅,低喘著將人從身前推開。顧衍好笑著,唇瓣仍若有似無地觸碰著她光潔的額頭。

寂靜的夜裏,只餘兩人都有些淩亂的呼吸聲。沈歲寧小口小口地喘著氣,重新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前,小聲問:“你這次不批評我嗎?”

“嗯?”他仍沈浸在剛才的親近中,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有些回不過神來,“批評你什麽?”

“你以前不是一直強調我要註意自己的安全,我這次沖動去找人,還遇到了危險,你不批評我嗎?”

顧衍沒想到她說的是這件事,楞怔了下,才撫摸著她的長發,啞聲說:“為什麽要批評你?你這次做得很棒,也很勇敢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麽?”沈歲寧在他懷裏擡起頭來,好奇地看著他。

他的喉結滾了滾,嗓音發澀:“只是我私心你不要做這麽勇敢的人,比起其他人,我更希望你是安全的。”

沈歲寧沈默了會兒,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。

“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?我只在意你能不能好好的,其他人都不重要。”顧衍將她往上提了提,額頭抵著她的。

“不會。”她搖搖頭。

因為昨夜他出現的時候,她也希望他可以自私些,不要那麽不顧一切。

“我那時只是覺得,她和小時候的我很像……”沈歲寧在他身前,低聲解釋緣由,“她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她了,爸爸也常年在外打工,照顧她的奶奶也在前一陣子去世了,她一個人在家。我只是覺得……如果我不去的話,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意外,那她就真的……”

剩下的話,她沒有說出來,不敢設想。

顧衍想到她童年的那些遭遇,明白她為什麽會那麽奮不顧身。因為她在最需要別人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時候,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,明明有父母,卻和沒有沒什麽差別,因而無法眼睜睜看著別人也如此。

他的寧寧,一直都是這樣柔軟又善良的人。不管命運如何苛待她,仍能懷抱著最大的善意。

他又去親吻她的眼睛:“以後不會了……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。”

沈歲寧抽出自己的手,伸出小拇指,看著他,小聲說:“拉鉤。”

顧衍笑了笑,順從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:“拉鉤。”

她又動動大拇指,示意他:“蓋章……”

“蓋章。”

一套流程走完,她徹底笑開,笑得臉頰邊的小小酒窩都深陷下去。顧衍忍不住輕刮她的鼻尖,低笑著說:“好像小孩子。”

沈歲寧沒理會他的打趣,重新窩回他的懷裏,小聲和他說著話:“她真的很乖,每次上課都坐得端端正正的,從來不開小差,聽課很認真,作業也完成得很好,而且很有禮貌……”

顧衍又輕笑了聲。

沈歲寧後知後覺地品出些什麽來。

她剛剛……說月月和小時候的自己很像來著……

她忙又擡起頭來,很認真地說:“我沒有在自誇。”

顧衍親了下她的唇角:“自誇也沒什麽的,我們寧寧確實很棒。”

“嗯,我確實挺棒的。”她居然很難得地點頭承認了,“我上大學的時候就賣出好幾幅畫了,還拿過獎,學院的老師也一直誇我,說我很有天賦……”

說完,她忽然湊近了些,降低自己的音量,小小聲地跟他報了個數,而後有些小竊喜地沖他揚了下眉:“是不是還挺厲害的?”

話音剛落,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太過得意了,沈歲寧很快又縮回他身前。

他看著她露出的通紅耳廓,再想到她剛才小小聲在自己耳邊報的數,這次是真的非常愉悅地笑出了聲。

顧衍忍不住擡手碾了碾她的耳垂,非常捧場地附和道:“是非常厲害!”

話落,又打趣般地叫了她一聲:“小富婆。”

這晚,兩人就這麽擠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,彼此擁抱著,小聲說著話。

前一陣子還對他橫眉冷對的人,在說完原諒後,竟就真的再沒一句責怪,像從前一樣,一直用那種依戀的目光看著他,並且順從地接受了他的擁抱和親吻,開心時甚至會主動地去親他的唇角。

如此鮮活,又如此可愛,讓他整個人都為之深深淪陷,心臟一直被酸澀和滿足|交織的覆雜情緒包裹著,覺得自己幸運至極,又覺得愧疚至極。

到最後,懷裏的人音量漸低,在聽見他說話時,卻還是會下意識地“嗯”一聲。顧衍覺得她這樣子有趣極了,忍不住又低聲叫了幾遍她的名字,直至她徹底閉上雙眼,才心滿意足地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,感受她完全陷在自己懷裏的感覺。

其實他也有些累了,從昨夜到現在,就沒睡幾個小時,一直守著她,害怕自己一閉眼她就會消失不見。

現如今,他仍舊有些不敢睡。四周靜悄悄的,沈歲寧的呼吸聲也很輕,他看著懷裏她安然的睡顏,心底又重新湧起恐懼。

那種在夜裏忽然驚醒,發現她手機定位突然變動的懼怕感,在這個夜晚,重新將他吞沒。

從昨夜到現在,顧衍最慶幸的就是自己在她離開之前關聯了她手機的位置。

他不敢去想,如果當初沒有為了以防萬一做下這個舉措,昨夜的沈歲寧會變得如何,能否順利等到他人的救助,能否安然無恙地再出現在自己面前。

他再次收攏自己的手臂,讓她更緊地貼著自己。

-

翌日醒來,沈歲寧先去病房探望了下月月,看見她安然無恙後,終於放下心來。

月月的爸爸已經在昨天收到消息後趕了回來,看見她後,握著她的手,不住地低頭道謝,說要不是她,自己就要徹底失去女兒了。

他的年歲不大,臉上卻因為長期勞作而有著飽經風霜的痕跡,握著她的手不住顫抖著,眼裏也蘊著淚水。

沈歲寧有些動容,眼眶止不住地發燙,只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。

推開病房門,風塵仆仆的江愉站在裏頭,身旁還站著徐月。

看見她回來,江愉快步走過來,將她緊緊抱住,不住低喃:“寧寧,寧寧,我的寶貝,你嚇死媽媽了……”

“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……”

沈歲寧楞怔著,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了種自己是有媽媽關心的孩子的實感。

她伸出手,往身旁的人看了眼,而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江愉的背,低聲安慰著:“媽媽,我沒事,挺好的……”

一天後,江愉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,並且陪她回了趟學校,跟校領導提出要帶她離開。這也是沈歲寧本人的意思,她右手臂的傷還需要養一陣子,沒辦法在課堂的時候板書,平日裏備課也不方便,已經不再適合留在學校教育學生了。

她本身就只是志願者,再加上身體原因沒辦法繼續任教,校領導也沒強硬留她,雙方說清後,沈歲寧離開學校。

離開前,大概是校長跟學生說明了情況,她跟著江愉將行李搬到樓下的時候,教學樓忽然湧出大批學生,齊齊大聲喊著:“感謝沈老師這段時間的悉心教導,願您身體早日康覆,今後生活美滿,工作順利!”

“沈老師再見!!!”

沈歲寧被感動得在回程的車上仍然止不住哭泣,偷偷靠在窗邊抹眼淚。

江愉在一旁伸出手來,握住她的:“哭什麽,傻孩子,想他們的話,改天再回去看看不就好了。”

她緩慢點了點頭,眼淚卻仍舊有些止不住。

回到北城,江愉為了照顧她,在公寓和她一起住了一陣子。

這一次,母女倆徹底將從前的事都說開,江愉告訴她,自己當初是因為和沈蔚賭氣,才會抱著她到天臺去的,並沒有真的想過要帶著她去死,墜樓只是意外。在那之後,她覺得無顏面對她,等想要彌補的時候已經不知該從何開始了,其實這麽多年來,她心頭一直很愧疚。

沈歲寧聽完,只是擡手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水:“這些話,徐阿姨在出國前就已經和我說過了。”

江愉有些詫異地看著她,不安地問:“那你還恨媽媽嗎?”

她搖頭笑了笑,輕聲說:“我從來就沒有恨過媽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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